要问“我是谁”,我认为不能抛开西方哲学,甚至可以说,如此迫切地追问:是否有一个独立自我这个问题,就是从西方那边传来的。中国古代说替天行道,知天明,心甘情愿没有自我的自由而受自然控制,而西方哲学/印度哲学却想方设法将“我”与自然分离,寻求一个独立的自我。简单列举一下不同人对“我”的看法
笛卡尔(万“恶”之源):因为“我思”,所以有我,我是思想者,理性是我的特征
德国唯心论:理性,灵魂不朽(还是基督教的老设定)
尼采:本质是求超越的强力意志,“我”是语法的虚构(一个句子必须得有主语)
胡塞尔:“我”与众人的关系中产生我
海德格尔:此在的本质是生存,是澄明,是敞开...
维特根斯坦:不可说的就别说
现代哲学:意识形态的虚构 or 形而上学的虚构
现代消费社会:消费风格形塑自我认识
符号学:自我是靠各种符号身份集合而成的。
佛教:“我执”是幻觉,色(物质)即是空(无本质),万物处于流转
从上到下是按照历史发展排列的。纠结灵魂/物质哪一项是真实的这个问题,现代分析哲学证明:极端的唯心论只会推导出它的反面——实在论,反之亦然。从历史发展的角度看,迷信一个不变的自我是人对变化与不确定的恐惧的产物。从影响来看,迷信永恒的主体也有很多问题。
关于轮回,我也曾经困扰于这个问题:既然我中无“我”,那么是谁在轮回,功德如何继承?佛教的一个悖论就在于这个问题,大乘说有“如来藏”,华严宗等讨论人心真心,禅宗说就在人心,成佛只在一念之间。
但尼采说,价值的本质在于成为一种观点,价值意味着观看的视角。就拿佛教举例:我相信轮回,是因为轮回就像存利息,我这辈子做的好事多了,下辈子就能好过,或者是为了能早日脱离轮回。相信存在有轮回,就是赋予了此生行善积德的价值(功利价值),我可以说这就是一种视角了,它的作用是让人相信行善是有好处的。(佛教诞生的时候印度宗教林立,而且大都信仰轮回。我猜想是为了接地气才加了一个轮回设定。),知道尼采的这个观点,那如果让我来回答轮回问题:
个人轮回:我认为不存在,预定论的束缚。
自然轮回:我相信存在。宇宙的轮回既让我体会到宇宙的庞大,而在轮回之中,我又成为这一宏伟叙事的一环,肯定了人的价值。复杂性科学认为,任何一个系统都是处在从有序→无序→无序...这么一个关系中的。
什么是我:我分“I”与“me”,I是我主观感受到的我,me是处在关系中的我。从I来看,我不是先天有一个我,也不是有一个固定的本我。只能说“我”是从我出生到现在的一个累积过程的结果,而这个结果也处在不断地生成中,我能做的就是不断得生成,超越现在的我(尼采意义上的超人),这意味着不断得学习与成长,而不是原地念叨发现自我——懦弱的末人。其次是me,比如说忒修斯之船,“忒修斯之船”这个词是无意义的,无法只中一个概念中分析出任何经验。概念是事物特征的隐喻,即是说,这艘船的形状,功能,历史等等特征叠加在一起,构成了“忒修斯之船”这个概念。就相当于别人看待“me”,是从关系,身份,外貌等外部特征来与作为某一概念下的“你”进行比较,与I并无关系,如果你失忆了,别人就会把失忆作为一项新的特征加入“me”这个概念下,只要概念内个特征元素互相之间不产生矛盾。那么“I”呢?我认为I已经不是那个I了,但是前面说过,I无时无刻不是处在变动中的,并不是说失忆了,才会有I不是I。
回到佛教:法尚应舍,何况非法!佛法存在,但不是实存!(有一个摸得着的东西叫“善良”吗?但这不妨碍我们提倡善良。认清这一点,宗教与科学并不相背。康德已经为我们做好了这一步。)但不是实存的就不能相信吗?不是的,真因为是非实存的,所以才能无条件地成为信仰;而之所以信仰它,是因为从这个视角看,生活被赋予了无上的价值。引一句尼采:我只会信仰一个善于跳舞的上帝(查拉第七节)。
所以。你会说这是相对主义吗?是的,但这是强力的虚无主义。认识到价值只是看待问题的角度,而不要让它成为你的束缚。那么如何做呢?每个人做自己的上帝,“重估一切价值”,怎么做?相信强力意志,不断的塑造自己=不断的学习。这便是尼采的教诲。